Aннарил

【银英|希尔德中心】Thousand Beliefs will Salvage our Souls

Summary: 如果,希尔德想,如果自己没有在夏末之夜做出那个选择,又会怎么样?


*AU是大约1600s的欧洲,但也可以看作架空
*毫无逻辑预警!是其他文卡着的时候搞出来的卡文产物(但我还是超级喜欢小希!这里也有些想探讨的东西……如果有人能留评就太好了)
*希尔德中心,不完全银英正传女性群像(就是所有名字带冯的都遛了一圈)
*是“梦的尽头”之后的故事,无人存活

*标题来自CRYst-Alise


内室的蜡烛轻轻地摇曳着,在挂毯和帷幕环绕着的房间里拖出一道道阴影。墙上的圆形镜子被刻有花纹、带着锐利棱角的镜框箍住,镜框顶部雕琢的微缩黄金有翼狮子似乎垂头丧气的。希尔德注视着略有些锈蚀的镜子里的自己,一头暗金色的长发尚未染霜,五官仍带着少年时的棱角,眼睛里燃烧的余烬是从那个人身上带走的。

她伸出双臂,由着玛丽嘉替她系上腰部的系绳。十年前的她一直都穿男装,看起来和城堡里那些骑士没有什么不一样。但那时的她是皇室顾问,而现在的她是皇太后。希尔德不再拥有作为伯爵小姐时的自由,这是爱情和野心的代价。

“太紧了吗,希尔德小姐?”玛丽嘉问道,注意到镜子希尔德的脸上掠过一抹愁云。

玛丽嘉·冯·佛耶巴哈女士,或者说克斯拉夫人,和她是不一样的,希尔德想。玛丽嘉仍然保留着婚前的姓氏,仍然可以自由地出入舞会等各种场合,仍然能够穿任何自己想穿的衣服。更重要的是,玛丽嘉没有拥有更多的野心,也并不羡慕希尔德。

希尔德摇了摇头。

“我觉得还好,只是有点儿……不想去参加舞会。”她向自己的好友及近侍承认道,“我累了。”

玛丽嘉笑道,“那您就早点儿从舞会上溜走吧!您知道,毕竟这是化装舞会,戴上面具之后……”她做了个手势,“没人会注意到您在哪里的!”

“是个好主意,”希尔德笑了起来,“那你呢?你打算多玩一会儿吗?”

“大概等到上校先生来吧,我们两个可以护送您在周边走一走,虽然晚上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玛丽嘉说着,替希尔德给挂绳打好结,“对了,您有舞伴吗,希尔德小姐?米达麦亚提督吗?”

希尔德的思绪飘到那个在城门边矗立的小房子,没有人会想到当今的首相住在那样的地方,正如也没有人会想到亚历克国王隔三差五就往那里跑。她回忆起艾芳瑟琳夫人的小花园和小药圃,精巧但不华贵,比城堡里的花园更像是家的一部分。安妮罗杰大公妃的住处也在那附近,她的房子甚至比米达麦亚家要更小一点,因为她不喜欢太多房间,过于空空荡荡了。希尔德很理解这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更多地住在安妮罗杰的房子里,而不是这座空荡荡的城堡里。

她回过神来,玛丽嘉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肘,目光有些忧虑。

“啊,不是,我怎么敢留着米达麦亚提督不让他去见艾芳瑟琳夫人呢。”希尔德说,冲玛丽嘉安抚性地笑了笑,“为了那桩案子我们加班了好多天……而且也是时候让亚历克再去菲尼家住一晚上了。”

“希尔德小姐,您也可以来我们家住一晚上。”玛丽嘉回过身开始在衣柜里为希尔德寻找适合的鞋子,一边埋着头,一边说,“而且我们家有很多空房间,也在那一块区域,不用担心安保问题。”

“我可不想再麻烦宪兵总监了。我待在城堡里不出去也很好。”

希尔德走到玛丽嘉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免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她靠在四柱床的一根柱子上,凝视着红木衣柜里层层叠叠的复杂服饰——如果没有玛丽嘉,她完全不知道怎么穿这些衣服。

“你有舞伴吗,玛丽嘉?”

这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也许是因为她想起了那位向自己提出化装舞会这个建议的提督,很有可能就是玛丽嘉的舞伴。那位砂色头发的使者出访艾尔-法西尔后不知参与了什么活动突然获得了这样一个主意,并在希尔德犹豫如何将驻费沙的外国大使们引入夏季费沙社交界时提了出来。缪拉提督是高级官员中除了希尔德本人外最年轻的,作为外交大臣,也是唯一一个希尔德确信会在这场舞会中出席的提督。希尔德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每个人的舞伴都是谁这一点感到好奇,很可能和她同意举办化装舞会原因相同,是因为她终于觉得自己进入政界这些年来,错过了许多一位年轻女子本应享受过的东西。

“没有哦,希尔德小姐。我觉得去那里看看每个人的面具都是什么样比跳舞更让我开心。”

希尔德笑了起来,这是她一整天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就像个孩子一样。

“我可不觉得你给我的那几只面具有多么赏心悦目,而且我本来只要一个就够了的。”

“但是我不想猜到希尔德小姐戴了哪只啊!这样在舞会上,我也认不出您了。”玛丽嘉愉快地解释道,“我想,我很有可能有机会和希尔德小姐一起跳支舞呢!”

希尔德暗自决定,到了舞会上一定要看清楚玛丽嘉或者安妮罗杰大公妃在哪里,避免她跳错舞或者拿错了什么东西引发外交事故。此刻她无比庆幸有大公妃在,她不必像个傻瓜一样问那些女侍或者贵族小姐们舞会上都应该准备什么,食物和酒水应该如何摆放这种问题。

“我肯定会踩到你的脚的。”希尔德低头看了看玛丽嘉拿出来的几双鞋,挑了那双看起来装饰最少而且最不挤脚的小牛皮鞋,“这双鞋会不会在踩到人的时候力度小一点?”

“不会的,希尔德小姐。”玛丽嘉很有经验似的说道,“穿什么鞋都一样,只有那种带跟的鞋踩人会特别疼。您穿这双好了,反正裙摆会遮住鞋子。”

希尔德叹了口气,把脚塞进鞋子里,在玛丽嘉的帮助下系上带子。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她还不是皇家顾问或是幕僚总监,只是年轻的玛林道夫伯爵小姐的时候参加过的舞会。她和她的女伴一起入场,坐在舞厅边缘的椅子上吃东西,再等父亲和车夫接她离开。她的父亲很快就放弃了让她像别的贵族小姐那样参加社交活动的念头,转而让她待在家里帮忙处理账务或者写些公务函件。稍小一点的时候希尔德常常读希腊神话故事,她想要成为的是英雄本身,而非他们的妻子女儿。后来她和莱因哈特,真的被看作雅典娜和阿波罗之后,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太阳被自己的光与热消耗殆尽。

在玛丽嘉的一再要求之下,希尔德同意在她离开前先把首饰挑好,玛丽嘉的原话是“以免您忘了戴,希尔德小姐,您难道不记得您在亚历克陛下的加冕典礼上忘了戴耳环吗”。希尔德时至如今仍然弄不清楚大部分的冠冕怎么戴才不会掉下来,大部分的戒指应该戴在哪根手指上,幸好玛丽嘉足够体谅她,给她挑了一条素净的项链,不需要她担心会掉下来或是磕到哪里摔坏。项链是银制的,挂着一只小小的珍珠吊坠,被首饰盒中的天鹅绒温柔地包裹着。希尔德记得小时候某次生日父母也送过她类似的礼物,但没有这条这么昂贵,也没有那么华丽。

如果能戴自己从玛林道夫领地带过来的首饰就好了,希尔德心想,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她真正的家、真正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希尔德独自一人穿过狮子之泉长长的走廊,两侧的烛火替她照亮了前路,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时不时有仆人从某个房间里退出来,并向她行礼问好。这条走廊上没有窗户,即使她确信此刻太阳还未落山,这里仍然宛如深夜。

她走到转角,那里是一道通向城堡底部的旋转楼梯。安妮罗杰大公妃正从楼梯下走上来,显然正在寻找希尔德。安妮罗杰已经换好了衣服,一如既往地身着黑色礼服,这也是她在莱因哈特去世之后惯常的穿着。她温柔地向希尔德问好,并表示楼下的舞厅里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我做了一点儿小点心,如果希尔德晚上从舞会离开之后去我那里可以尝一尝哦。”安妮罗杰走在希尔德左侧,语气轻快,“亚历克今天晚上是留在菲尼家里吗?点心的口味是他最喜欢的,今天大概是吃不上了。”

“是的。”希尔德说着,突然感到一阵心虚,作为母亲,她真正负责教育并照顾亚历克的时间只有亚历克刚出生时的几个月,连他最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都不知道。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也不过是在摄政皇太后的书房里,亚历克坐在希尔德的桌子对面,两人一本正经地讨论某条赋税政策的变更等等。

安妮罗杰似乎觉察到了她在想什么,回过头说道,“我想亚历克会很为他的妈妈骄傲的,现在的新帝国依靠着你,没必要对自己苛求那么多。”

“我总是想,如果我做了一个不同的选择,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亚历克的母亲不是我……或者……我希望,如果亚历克不会希望他的母亲是别人……”希尔德低声说,语焉不详,两人匆匆地经过狮子之泉宫底层的走廊,希尔德那一侧的窗户俯视着一片整齐的绿地,一直连到环绕着城堡的城墙底部。

“人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的,只能学着去接受。”安妮罗杰平静地说。

希尔德这才想起安妮罗杰的父亲为了钱把她送进了宫的往事,连忙道歉:“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亲爱的希尔德,”安妮罗杰微笑着轻声说,“你看,你已经是一个称职的家长了,毕竟你仍然在竭尽所能地对他好,不是吗?我倒是希望你不要为了这样的事情去烦恼。”她温柔的目光落在身侧长发挽成发髻的少妇身上,“你已经照顾了莱因哈特和亚历克很多了,尤其是莱因哈特,他把这些全都留给了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替你批评他一顿。”

希尔德勉强笑了笑,“我也希望如此。”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城堡的阴影在窗外的绿地上越拖越长,天色仍然明朗,但希尔德很确定再过不久就能看到落日了。城墙上守夜的护卫已经在换班了,今晚有外宾要来,大概要辛苦他们了……以及克斯拉,尤其如果他还想在舞会结束前来找玛丽嘉的话。

“你有参加过奥丁的宫廷舞会吗,希尔德?”安妮罗杰突然问。

“没有,”希尔德回过神来,“我只在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们去聚会过,一起出去玩什么的,但是一直没去过新无忧宫,也没去过社交界的舞会。”

安妮罗杰露出一种奇异的微笑,“我想你还是不去为好。你知道,我尽力试图不让你和缪拉提督的主意变得太像我过去参加过的那种舞会,不得不说,艾尔-法西尔很有创造力,化装过后参加舞会的人可以更自由一点……”她微微摇了摇头,随后笑了起来,“玛丽嘉提醒我说,要让我注意着你,免得你跳舞的时候踩到别人的脚。”

“我哪有那么差劲!”希尔德状似抗议地说,“好吧,我确实会踩到别人的脚,但是也不需要反复提醒我这一点呀。我可以不去跳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在这样可以自由选择舞伴的场合下,若是没有和一个你愿意与之共舞的人跳一支舞,未免令人遗憾呢。”安妮罗杰笑道,“希尔德,你总应该试一试吧?我觉得你平日里似乎绷得太紧了。”

她的目光就像一位姐姐一样充满真心的关怀和浅淡的无奈,希尔德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她仿佛在透过自己看某个不在她们身旁的人。就好像,她借对希尔德说话的机会,也同样在对多年以前的弟弟说着她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的话,也许正是她后悔没有对他说的话。本来应该说的话,也有机会说的话,但因为各种各样的隔阂没能说出口。

希尔德明白安妮罗杰一直认为自己在弟弟的朋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死后刻意避开弟弟的行为促使他过于急切地完成那些本有机会用更好的方式完成的事情,同样也减少了她本可以与身患绝症的弟弟共度的时光。那是他和吉尔菲艾斯付出了不知多少才赢得的时光,却又被白白地浪费了,安妮罗杰很有可能是这么想的。

希尔德思索了一下,试探着慢慢说,“我不会过于绷紧自己的,你看,陛下……呃,莱因哈特,当年不也会在工作间隙去听歌剧和音乐会吗?只是事务太多了,我有时候会忘记调整自己。”

“莱因哈特才不懂什么歌剧和音乐呢,”安妮罗杰笑了起来,“对他而言,艺术是太渺小的东西……对你也是一样的吧,希尔德,我只是希望你不会被摄政皇太后或是莱因哈特的未亡人的身份束缚住。你有权利也应当追求一点自己的快乐,我想,即使是为了莱因哈特和亚历克的缘故。”

安妮罗杰的眼神清澈而带着一点单纯的关切和期待,希尔德只能点头答应,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照着这样的提议来做。如果安妮罗杰提到的是她的父亲对她的期冀,或甚至如果是她父亲对她表达了这样的看法,也许希尔德都更有可能听得进去吧。

她们顺着走廊来到了尽头的大厅里,穿过大厅就会来到城堡中庭的草坪上,草坪的另一边——城堡西翼是通常希尔德宴请宾客的场所,也是舞厅所在地。在莱因哈特在世时,狮子之泉的设计图里并没有设置舞厅、花园、猎场之类的,希尔德作为首席秘书官非常清楚,但是她和米达麦亚、安妮罗杰也都同意增加这些场所。希尔德和米达麦亚并不在意来参观狮子之泉的外使等人看到那样一个简陋得连游乐设施都不算的城堡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但都认为增加这些场所可以给狮子之泉的员工(以及名义上的“员工”亚历克殿下)多一些放松的地方。

在莱因哈特离开以后,他们的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也格外单调,燃烧着的火焰承载于她的身上,希尔德知道,但就连她也时不时会想,如果她有别的选择的话……

 

狮子之泉的舞厅规模并不大也算不上华丽。一间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大厅,高高的穹顶上绘制着奥丁、芙蕾雅、洛基等诸神的盛宴情形,色彩鲜艳却不落俗套,比起旧帝国的新无忧宫的壁画更富有活力。两侧的长桌上摆放着雪莉酒、白汤和枝形烛台,舞厅的地面经过了打磨和抛光,清晰地反射着踏在上面的人们的影子。为了化装舞会这一特殊的场合,大厅里的烛火没有全部点亮,再加上舞会正式开始时黑夜已经降临,房间里只能看清一对对舞者旋转的身影,加上面具更是无从判断面前的人都是谁。不熟悉的人们之间的隔阂在酒精和音乐的作用下渐渐打破,巴拉特的使团和狮子之泉的官员像认识许多年的老朋友那样热切地谈论着,年轻人鼓起勇气去邀请自己一直期待与之共舞的那个人作为舞伴,唯一能够打断音乐的是欢笑。

希尔德坐在角落里,戴上了玛丽嘉给她准备的面具中被她评论为“最过时”的那一个,黑色、没有花纹,年轻的女孩绝对不会挑选这样的面具参加任何舞会。但希尔德不想引人注目,她原本打算参加完最开始她必须出席的活动之后直接离开,但看见玛丽嘉——她很确定那是玛丽嘉,一头跃动着的黑发,戴着小鸟面具,穿着简单但精致——站在一边正在和别人聊天时,希尔德不知怎么决定找个地方坐下。

她端着一杯几乎全满的饮料,靠在这张深色的高靠背扶手椅上,注视着眼前的人们。希尔德当然会因为看到她执政下人们能够获得幸福与快乐而感到高兴,就像是……就像是,赢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那样的喜悦,她感到自己是有价值的,也感到自己付出的努力是值得的。但她做不到改变一切,旧帝国被扫清之后仍有抱着过去的思想的旧贵族,而长久的和平稳定之中阶级如落出水面的石块一样变得分明,新的矛盾开始产生,民主改革的进程缓慢而艰难,尤其是在旧贵族的领地上。虽然现在一切都好,但以后呢?希尔德不知道,而她希望她能让亚历克的未来更顺利些,也希望自己的执政是有意义的。

如果,希尔德想,如果自己没有在夏末之夜做出那个选择,如果自己没有和莱因哈特陛下结婚,又会怎么样?她不会是新帝国的皇妃也不会是如今的皇太后,她将不再有如今的权力,也将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推动建立民主、保护女性权利,完成其他一系列改革等等;她不会生下亚历克,这是当然的,也不可能与莱因哈特陛下一起度过蜜月和后面的一段时光,不会与安妮罗杰成为亲戚和朋友。这些事情已经成为如今的希尔德身上的一部分了。人们看着她,看见的是希尔格尔皇太后,看见的是莱因哈特先陛下的遗孀,而不是希尔德·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不是那个会庆幸自己生在一个见证剧变的时代的小姑娘,那个奥丁大学政治系的唯一一个女学生也是最优秀的学生。她还是那个十多年前的她,希尔德知道,但也不完全是她了。当她孤身一人坐马车来到罗严克拉姆元帅府的时候,她已经卷入了命运的洪流,虽然她并不喜欢命运这个词。

希尔德叹了口气,相当潇洒地将饮料一饮而尽,并起身走到大厅的门口想要把空杯子交给某位佣人。她没有看到巴拉特使团中有一位红褐色头发的年轻人瞥见了她,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到了门口。那位红褐色头发的年轻人脱离了所在的人群,轻快地向着她的方向走去。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逆着人潮来到门边,正巧希尔德将空杯子放在佣人的托盘上之后转过身。

希尔德并没有认出卡琳来,这是自然的,因为卡琳戴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面具,希尔德只能猜测是某种神话动物的面具,巴拉特地区对于宗教和神话没有费沙和奥丁那么拘谨,至少希尔德从来没见过这种风格的面具。她看出对方似乎是想要找她,有些疑惑地开口,却被卡琳抢先了。

“我是卡特罗捷·敏兹,”卡琳略略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以使希尔德听得清楚,“我想,您是玛林道夫小姐吧?”

希尔德的第一反应是往旁边一看,但似乎“玛林道夫”这个姓氏并没有引起周围的人的关注,又或者周围的年轻人们都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对话中了。希尔德听见“敏兹”这个姓之后已经想起了来者的身份,但对于看见卡琳仍感到过于惊讶。

“很高兴看到您,呃……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希尔德向对方走去,“我不记得我在使团人员名单上见过您的名字。”

卡琳笑了起来,在希尔德面前仍然举止从容,将希尔德视作完全平等的存在而非皇太后陛下。她清亮的笑声也拉近了些许希尔德对她的距离感,使得希尔德有一种自己在与幼时好友而非陌生的一位外使聊天的感觉。希尔德认识卡琳时还是在前巴拉特防卫官尤里安出席莱因哈特陛下的葬礼时,当时与那位年轻人一同前来的卡琳仅有十七岁,却已是伊谢尔伦军中有名的战士之一。当尤里安和她都从军中退役后,尤里安按照已故的杨提督的愿望,成为一位历史学者,而她和菲列特利加·G·杨夫人一样,选择投身政界。

“就称呼我为卡琳吧,玛林道夫小姐,希望您不介意我以您婚前的姓氏作为称呼,”卡琳说道,“我觉得,这个称呼不太引人注目,看来确实是这样。至于我在使团名单上的事嘛……我只不过也是用了我婚前的姓氏,这一招总是很好用。您可以猜猜我用的什么名字。”

希尔德也笑了起来,“我并不介意这个称呼,事实上,您可以直接称我为希尔德,这会不会更不引人注目?恕我冒昧,我确实也不知道您婚前的姓名,真是惭愧。至于猜嘛,大约也是猜不着的,我就不打算尝试了。还是请卡琳小姐自己告诉我吧。”

“我通常都用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这个名字,您可以直接叫我卡琳,”卡琳说道,“毕竟,尤里安的名字用起来实在是太费劲了,他私下里出门有时也用我的姓,因为总不能用杨提督的姓吧?在这方面,我们似乎已经开发出了许多不同的避人耳目的方法了。”

“您想必是很精通这方面的做法的,”希尔德由衷地说着,想起刚才看见对方时的惊讶——甚至可称为惊吓,“外使团驻此这么长时间,我竟然没有认出您来,实在是……”

卡琳微笑了,“我只是作为巴拉特人的使者之一而来,并不想沾上麻烦,何况我只是附属的使者,也不好过于张扬。杨夫人请我代为转达您,说如果有机会,她希望下回能够亲自过来见到您,愿您一切都好。”

“我很感激她对我的关照,也请替我转告她,我也很希望与她见面,”希尔德答道,语调平稳,掩饰住了她听见菲列特利加的话语后产生的激动与期待,“虽然我想我曾在她写给我的信件中多次看到她表达过这些想法。不过,听到一个人的传达和看到纸上的文字还是不一样的。”

卡琳朝她瞥过来带着笑意的眼神,仿佛被希尔德一本正经的语气和言论逗乐了似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喧嚷的人群中,她冲着希尔德眨了眨眼,然后微微躬身并屈膝,向希尔德伸出一只手来。

“我来找您可不仅仅是为了传达菲列特利加女士的意思,”卡琳说道,眼神中带着认真的期待,仍给人以年轻与活力之感,希尔德看见这样的眼神不知为何感觉到一丝心脏的刺痛感,她分辨不清这样的刺痛源于何处,或许是因为她已经逐渐不再属于那个年轻的世界,或许是因为她也曾拥有过卡琳那样的眼神,“我想冒昧地请您跳一支舞,嗯……您知道,若我有这样的一份殊荣,我回去见到亚典波罗提督还有波布兰他们就可以吹上很久了,甚至等到我死后都能和我父亲吹了。”

她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虽然这个理由实在是给人以一种非常不靠谱的感觉,但与伊谢尔伦的共和主义者们认识的时间长了,希尔德完全理解卡琳这番说辞背后究竟都有什么。

“我接受您的邀请,卡琳小姐,”希尔德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要你不会介意我踩到你的脚……我几乎没有跟别人跳过舞,真的,不要太相信我。”

“是吗?我很难想象这一点,虽然菲列特利加也不太会跳舞,同样令人惊讶,”卡琳说道,和希尔德一样彻底舍弃了敬称说话,“没关系,我不介意,我也很少跳舞,以前他们都说我跳得挺不错的,但如果现在完全不会了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舞厅另一侧的乐队换了一支较为舒缓的乐曲,先前在舞池里的人们慢慢散去,另一些年轻人踏了进去。卡琳和希尔德站在边缘处,两个人都不想太引人注意,不管是为了避免皇太后不会跳舞这种事情被发现还是如何。两个人面对面安静地站着,突然又同时笑起来,感觉到了十多年前的征战与此刻的共舞之间那属于命运的机巧安排。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希尔德承认道,“就连这场舞会也好像梦一样,陛下还在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过这种活动。”

“杨提督很愿意参加这种活动,我是说,如果是我们内部举行的话,”卡琳说,“尤里安告诉我那是因为这种场合他没法限制提督饮酒。”

两人再次一起大笑起来,漫不经心地开始随着音乐旋转,但谁也没有完全遵照乐曲的节拍。卡琳向希尔德讲述海尼森发生的各种趣事,菲列特利加以及她和尤里安的共同生活,每一件事都让希尔德或是忍俊不禁,或是惊叹不已。她也同卡琳说起费沙最近都发生了什么,接着话题就慢慢偏向了育儿,也就是亚历克和菲利克斯的生活以及艾芳瑟琳夫人和安妮罗杰大公妃是如何对付他们两个的——卡琳一边笑一边被希尔德踩到了脚,然后告诉了希尔德她父亲关于“不要年纪轻轻就当外公”的著名嘱托,接着是希尔德被号称一度跳舞很不错的卡琳踩到了脚。

当这一曲结束的时候,她们同其他舞者一样回到了人群之中,仿佛被抽回织物的丝线一般,从那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轨迹上面。
“晚安,希尔德小姐,”卡琳对希尔德说,带着她那明朗的笑容,“这一支舞很令人愉快——我应该说我们的谈话,事实上,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

“我一点也不介意,”希尔德同样微笑着回答她,“也祝你晚安。”

她目送着卡琳回去寻找使团中的其他人,身影在人群中变得模糊,随后转身向门边走去,决定回自己的房间。她在门边摘掉了自己的面具,顺着熟悉的走廊,朝着城堡东翼的方向。

 

夜色降临在狮子之泉城堡,也降临在城堡草坪上的喷泉中,这座城堡正是因它而得名。希尔德在喷泉边驻足,望着喷泉中央沐浴着水柱的有翼狮子。它仰着头,凝视着群星深处,晶莹的水珠如闪烁的星星一般点缀着它长长的翅膀,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都被细细雕刻出来,在微风中仿佛在轻轻颤抖,就像即将乘风而起似的。这座喷泉边没有雕刻任何人像,没有雕刻任何文字,关于这样一尊狮子的一切,都是留白的。水池用光洁的大理石制成,清澈的池水倒映着无限的星光,好像星星正簇拥着这头有翼狮子一样。

这座喷泉的设计完全来自莱因哈特本人,希尔德还记得他坐在桌子后面,由她在一侧奋笔疾书记录他口述的设计要求的场景,她还是应莱因哈特的意思亲手转交工部尚书的。遗憾的是,莱因哈特从未入主狮子之泉,也从未亲眼见过这座应他的要求而建的喷泉。

希尔德和许多其他人都好奇过,像莱因哈特这样对艺术毫无兴趣也不喜欢过于华丽的装饰的人,为什么会想要建造这样一座喷泉呢?是因为这里的池水凝结了他曾攫取的万千星辰之光?是为了将有翼狮子的标志留在属于他的这座新宫殿里?还是……像希尔德所料想的那样,这只振翅欲飞的狮子,其实只是一个热爱做梦的人给自己那珍贵的梦的纪念呢?

不过对于希尔德来说,它对莱因哈特意味着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这只沐浴着星光的有翼狮子,也许曾经是莱因哈特的梦,但却也是希尔德的现实,和她将要创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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